华盛顿:最近中美间举行的高端“战略与经济对话”为逐渐兴起的共治这一概念——也就是所谓的G-2——注入了新的希望。对许多人来说,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在北京敦促中国继续购买美国国债明显地表明两大国的相互依赖性。在最近的对话前,两位学者甚至创造了一个抢眼的新词——“中美”(Chimerica) ——来描述新的权力结构。然而现实并不如此乐观:鉴于两国间巨大的鸿沟,仅仅是经济共生并不能催生出中美共治。
2006年,当经济史学家尼埃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首次使用“共治”这一术语时,类似共同治理的观念赢得了大量的关注,不少人都转向支持这种观点。。当时,他说,中国和美国已经“有效地融合成一个单一经济体,”两者的互动推动了“全球金融的繁荣”,几乎每一资产类别都相互推动,发展前行” 。然而,短短几年内,甚至弗格森也承认,他的“中美”建构由于各种事件遭到破坏,中美联姻岌岌可危。全球经济危机暴露了弗格森聪明想法中的一些观念上和事实上的不足,虽然不是全部。
事实上,即使当弗格森最初提出这一设想时,许多学者和专家提出强烈异议,指出“中美”的构思
假设中美的经济关系具有可持续性,但这前提有误;而且,所谓的共同经济利益,即使是真的,最后也会因政治分歧和逐步升起的权力争夺而黯然失色。有些人甚至把将来中美关系的可能前景比作威廉大帝时期德国的兴起——一个根深蒂固的世界体系无法应付一个迅速现代化和军事化的新兴力量的需求。
今天,美国和中国并不会为了经济增长而做你死我活的竞争。全球化确实有高度竞争性的一面,尤其是在寻找战略性资源比如石油和矿产时。但是所有的主要国家都认识到,解决不断加剧的资源短缺问题的长远之计与全球环境密切相关,可持续的解决方法需要竞争,也需要合作。在经济增长中,水涨导致所有的船高;在环境恶化方面,全球恶化也导致他们共同沉没。
如果没有一些内在的原因导致“世界体系”不能容纳“崛起”的中国,那么至少有其他好的原因解释为什么“中美”或者“G-2”不太可能成为解决不远的将来很多问题的答案。最重要的是两个大国之间残存的根深蒂固的战略不信任。在美国社论文章、国会、学术界中的一些角落以及公众对中国的长远目标有着强烈的不信任感,这种想法强而有力。有些人担心中国的军事现代化目标在于削弱美国在亚洲的关系网,并且最终把美国排挤出亚洲或者至少用北京来取代美国的影响力。有些人认为中国发展能力更加齐备的海军是对美国在太平洋地区主导地位的挑战,并且是通向控制商贸海岸线的第一步,这条海岸线构成了能源依赖国——日本和韩国——的生命线。这一互相不信任在华盛顿会面时暴露了出来,中方抱怨美国阻止中国购买美国的两用高技术项目。
中方也同样担心美国的意图。许多学者、智囊团专家和政府官员仍然相信,美国长期的目标是 “分裂和西化”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一态度也体现在中国官员对美国的指责,指美国对达赖、热比娅( Rebiya Kadeer)、拥护民主的活动家以及人权律师的支持造成了国内的动乱,尽管这些动乱是由于他们自己误导性和压制性的国内政策造成的。。中国也认为,美国努力巩固与中国邻国的关系是其长期阴谋的一部分:用不友好国家、美国军事基地以及其它机制包围中国,以给中国施压。
不相容的价值观和政治制度是导致这种战略不信任的重要原因。虽然在过去的30年里引进了许多改革方案,但中国仍然是一党制国家,领导层内部自我选择,不容许任何对其权威的挑战。过去几年对言论自由控制的逐步加紧表明中国并不像许多人所期待的那样发展;进一步引进市场机制、对外开放以及中产阶级的兴起并不能显著地促成更加自由的政治体制。如果有任何改变的话,趋势正好相反。中国越是变得强大,领导人越是进一步压制挑战,并很坦然地反驳来自外界的指责。虽然奥巴马在开场白中提到了双方在人权问题中不同的解决方式,但在华盛顿战略与经济对话中双方没有认真谈论这一问题,该事实表明政府为了调整世界经济,需要低调处理政治和社会差异。由于两国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以及对“干涉相互内政”不同的解决方式,不太可能产生双边共同治理。
甚至连经济“共生关系”的构思也已成为妄想。中国大量购买美国政府的或者政府支持的债券支持着美国的信贷刺激消费和赤字开支。由于持有多达八千亿美元的美国国债,中国目前陷入了动弹不得的境地:正如中国政府的官方媒体在华盛顿会议后所报道的,大幅度或者迅速地撤回投资会导致中国所持有的资产的灾难性跌价, 因此中国不得不恳求美国政府“采取政策保护投资价值”。同时,在两场持续战争和雄心勃勃的健康保健改革计划、经济刺激计划以及其它在竞选中许诺的项目的压力下,美国财政赤字不断飞涨,美国不得不请求中国政府继续购买国库券,并保证不采取那些将动摇中国脆弱且问题不断的经济复苏的措施。
简言之,中美经济共生来看起来更像是不得已而纠缠在一起,其中任何一方都不敢做出仓促行动,以免与对方一起坠入悬崖。双方的领导人看来都意识到这一关系背后既脆弱又敏感的状况,因此回避浮夸的声明或者关于共同治理的蓝图。在现今逐渐一体化的世界里,中美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即使不是最强大的,也是维持两国关系的一个连接点。他们不同的政治利益和目标、以及它们各自的关系和责任导致中美不能形成共同治理。对这一事实的承认,没有比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说得更好的了。她指出,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大国不是按照他们支配或者瓜分的能力来界定的,而更多地是看它们解决问题的能力……21世纪的新理念使我们从多极世界转变为多伙伴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