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之间:西藏是屏障还是桥梁?

自从去年三月十四日西藏骚乱发生以来,尽管外国观察家要进入西藏自治区不容易,但国际上对该地区的关注有增无减。最近,新加坡外交部长杨荣文成为首位在骚乱后进入该地区的外国部长。杨荣文部长研究亚洲历史多年,他考察了在特定历史背景下西藏在亚洲两个崛起的巨人——印度和中国——之间扮演的角色。正如他指出的,西藏当年的“和平解放”、由达赖喇嘛的逃亡导致的叛乱,以及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对藏族寺庙和文物的大肆破坏,都为当今的动荡定下了基调。多年以来,中国投入了大量资源,发展西藏。但是,“不同民族、有着不同宗教信仰的群体处在同一屋檐下,对全球化的反应速度不一”,西藏也不例外。杨荣文指出,如今,藏族人在经济表现方面落后于汉人,这一差别需要得到承认和解决。此外,现任达赖曾表示,下一任达赖喇嘛可能在中国以外的地方转世。这如果发生,将让西藏局势更加复杂。许多人相信,转世将发生在达旺县,也就是六世达赖喇嘛的出生地。藏人聚居的达旺县位于阿鲁纳恰尔邦,由印度控制,却是中国声称拥有主权的地区。——耶鲁全球

中印之间:西藏是屏障还是桥梁?

在信仰和全球化力量之间取得平衡,仍是重大挑战
杨荣文(George Yeo)
Tuesday, September 8, 2009

 新加坡:中国和印度在本世纪的交往将改变世界。数千年来,西藏的崇山峻岭把这两个文明分割开来。除了1962年短暂的交火以外,两者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冲突。

两国人口总和占全球人口三分之一以上,将共同为本世纪全球发展提供大量人才。单是中国和印度人才聚集硅谷这一点便昭示了未来。中印在未来几十年如何共处,将对所有人产生影响。
西藏正逐渐从分割中印的屏障,变成连接两地的桥梁。如今,良好的道路把西藏跟新疆、青海、四川和云南连接起来。三年前,从青海的格尔木开往拉萨的铁路通车。该铁路绵延数千公里,80%超过海拔4000米,一半在冻土之上,令人赞叹。当初提出该设想的时候,许多外国工程师都认为不可能这么建。
从经济的角度,改善西藏和南亚之间的联系大有好处。事实上,中国建议,在拉萨和加尔各答之间修建铁路。印度政府担心这样的步履太快。这可以理解。1962战争的伤痕对印度仍记忆犹新。印度军队在1971年12月出兵解放孟加拉的时候,其中一个重要考虑就是,冬天的大雪将阻止中国军队利用山路进行干预。因此,海拔 4400米的乃堆拉山口(Nathu La Pass)通道于2006年7月重新开放具有重大政治意义。作为条件之一,中国承认印度拥有锡金。去年,在西藏的亚东和西孟加拉邦的西利古利之间, 铺设了数以百里计的光纤电缆,初始容量是每秒20千兆位元。
过去十年里,中印之间的贸易迅速增多。中国已经成为印度最大的贸易伙伴。而这不过是开头而已。共同的利益正促使两国在双边和国际关系上有着更紧密的政治合作。
西藏既是契机也是问题。经济机会固然明显,但迅速的发展也给藏人的生活方式带来巨大压力。这使中印双边关系复杂化。
多年以来,高海拔下生存环境恶劣,西藏文化与藏传佛教伴随着对环境挑战的适应而发展,在此过程中培养了深厚的精神信仰。然而,不应该把过去的西藏想得太浪漫。它并不是香格里拉。当时的政治经济建立在寺院对乡村农奴的封建统治之上。1951年,毛泽东政府同西藏地方政府就西藏的“和平解放”进行谈判,保证北京不会强行改变西藏的封建政治经济。但是,中国革命有自身的动力。到五十年代中期,土地改革在西藏之外藏人聚居地已经普遍展开。寺院的土地被没收,重新分配给农民,导致了1959年西藏叛乱。达赖喇嘛逃到了印度,但班禅喇嘛却留在了中国,与国家体系合作,但他的努力并不总是有效的。1962年,他去信中央,表达了藏人的不满。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藏族青年跟在中国其他地区的青年一样,到处破坏。此后,跟中国其他地区一样,寺院得到修复或重建,往往比原来的状况要好,但是部分珍贵文物却是永久地消失了。没有了土地和农奴,这些地方只有依靠中国国家的资助才能生存。
公元七世纪,唐朝的文成公主嫁给了藏王松赞干布,开始了西藏与中华帝国错综复杂的关系,随着中国朝代的变迁,这段关系也起伏变化。明末清初,蒙古酋长介入,支持又称为“黄顶”的格鲁派(达赖和班禅的派系),让它成为了西藏的领导派系。
从五世达赖开始,政教合一,因此对身居高位的喇嘛的任命需要得到皇帝的批准。清朝时固然如此,在民国和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亦是如此。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分别在1940年和1949年批准了十四世达赖喇嘛(现任)和十世班禅。在北京的紫禁城内,老建筑物上如今仍然有着清朝时刻下的当时主要的四种文字:汉文、满文、蒙古文和藏文。
在过去五十年里,由于西藏的战略重要性,中国投入了大量资源,发展西藏。在过去十五年里,经济以双位数增长。像人均寿命等社会指数都有了明显的改善。但是,相对汉人,尤其在经济表现方面,藏人仍然落后。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内改变。就像在新加坡一样,不同民族、有着不同宗教信仰的群体处在同一屋檐下,对全球化的反应速度不一,关系紧张自然难免,也不会因人们的愿望而消失。这些问题需要得到承认和解决。
教育显然是未来的关键。但是,要让一个仍处于中世纪的社会跃入二十一世纪绝非易事。在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信徒们依然对他使用过的东西如床和沙发俯拜。
十四世达赖喇嘛现在已是74岁了。在最近一次电视访谈中,他谈到,他的出生是为了完成某些使命,如果没有完成这些使命,那么他在中国以外的地方转世也是“符合逻辑”的。许多人相信,转世将发生在达旺县,也就是六世达赖喇嘛的出生地。藏人聚居的达旺县位于阿鲁纳恰尔邦,由印度控制,却是中国声称拥有主权的地区。这将给中印边界划分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北京方面自然坚持老规矩,对高位喇嘛的任命必需国家的批准。
十一世班禅喇嘛快成年了。在他被选为十世班禅的转世灵童时,北京方面批准了,但达赖喇嘛没有。半年前,在无锡举行的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上,他以英语发表演说,让许多人大吃一惊。
身居高位的喇嘛的转世如今仍那么让人关注,看起来实在有点奇怪。这也许就是过去对现在的影响,也体现了中印关系的重要性。但是,展望未来,佛教在西藏需要对变化做出调适。佛教在亚洲的许多国家得到复兴,但都需要调整,在西藏也不例外。这部大亚洲所主导的戏剧正在改变世界,而西藏是其中的一角。

 

杨荣文是新加坡外交部长。他于今年8月访问了西藏,是自去年三月十四日骚乱发生以来首名进入西藏的外国部长。
耶鲁全球化研究中心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