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关系的新方向？——上篇
世界两大经济体之间对抗失控并不符合全球利益。在美国作为东道主安排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进行高端豪华国事访问之际，耶鲁全球的本期系列文章分析了两国构建稳定关系的可能性，并探讨了对他国潜在的影响。在上篇中，担任乔治华盛顿大学（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中国政策研究项目（China Policy Program）主任的沈大伟（David Shambaugh）注意到，在高峰会晤之前，奥巴马政府先是直言不讳地发表了一系列带有强硬评论的声明，之后又按照最高规格热烈欢中国领导人的到访。这两个国家有数不清的共同利益，在高峰会晤结束时发表的联合声明中也强调了这一点。但遗憾的是，双方都有靠着两国之间冲突而生存的官僚政治、体制和特殊利益，因此沈大伟的结论是，为了长久和稳定的双边合作，两国的领导人必须首先攻克各自国内自私的利益集团。——耶鲁全球
中美关系的新方向？——上篇
怀疑论者想知道中美关系是否能超越象征意义走向实质
Monday, January 24, 2011
华盛顿：世界在本周比上一周安全了一些。中美两国领导人巴拉克·奥巴马和胡锦涛之间的高峰会晤成功地稳住了当今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关系的波动甚至恶化在亚太乃至全球引起了令人不安的连锁反应，这之后中美关系迫切需要稳定。
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高峰会晤中取得的新稳定能维持多久？任何一位中美关系观察者都应该对此表示谨慎的乐观，而不是怀疑。多年来在中美之间建立均衡关系一直很困难，而维持均衡则更加困难。如果说在过去三十年中美关系的发展有什么主要特点的话，那就是波动和失调。
结果就是这场峰会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从2009年1月奥巴马总统访问中国到过去一周的这段时间堪称1989年天安门事件之后中美两国20年的关系历史上最糟糕的时期。双方都利用这个机会“重设”了关系的基调。现在的希望在于这个新的基调能否产生实质性的合作。
在观察者看来，奥巴马政府对峰会隐约有着打赌的含义：美国一方面给予配得上世界第二大经济体领导人胡锦涛主席的全部礼遇和尊敬，但另一方面希望在华盛顿寻求合作的一系列问题上中国能够多一些配合，少一些对抗。这种策略虽然简单，却十分聪明。
奥巴马政府让四大内阁成员，即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财政部长蒂莫西·盖特纳和商务部长加里·洛克，在胡抵达前一周轮番出镜，他们每个人都在各自高调的演说中针对双边关系各个方面概括了美国对中国的期望，从而以这种十分高明的策略构建了峰会的氛围。
重要阁员的高调演说不但为峰会定调，同时也使得美国方面能清楚地说明其中国政策和对中国行为的关注。这对北京了解奥巴马的中国政策，以及为在该政策下寻求国内的政治支持都是有利的。
奥巴马政府将会晤前的强硬讲话与峰会时热情恭敬的接待结合在一起。奥巴马政府很清楚胡及其随员最希望从峰会中得到的，很大程度上是礼仪的象征意义。
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可以解释这一点：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合法性部分是建立在恢复中国作为世界大国的国际形象之上。从1949年当共产党取得政权之后，这已成为共产党不断向它的人民灌输的宣传口号。
因此，通过副总统约瑟夫·拜登率豪华带装甲凯迪拉克车队前往安德鲁斯空军基地迎接、安 排入住布莱尔国宾馆（Blair House）、白宫南草坪检阅仪仗队和21响礼炮、正式国宴和香槟酒祝词、椭圆形办公室炉边谈话和高调的公开演说等一系列礼节程序，胡被世界领先强国给予 了中国人认为该国领导人应有的象征性尊敬，同时最重要的是“面子”，这个词字面上相当于英文的“face”，但更多地翻译成“尊敬”。因此新华社和其它中 国媒体不断地将胡作为国际政治家的照片形象传回并展示给国内人民。共产党的机关报《人民日报》为了登载高峰会晤的照片甚至史无前例将1月19日报纸的出版 推迟了6个小时。
奥巴马政府的赌注是，首先，为胡主席和他的党提供全程象征性礼遇将有助于增强共产党在 国内的合法性和某种安全感，减少某些民众认为美国总是试图颠覆共产党的政权、遏制中国的崛起并打压中国在东亚乃至全球不断增长的影响力的这种想法。其次， 通过奥巴马私人欢迎演讲、宴会祝词和联合记者招待会中展现出来对胡的尊重和民间声调，政府希望在解决美国对中国内部、整个东亚和全球一长串问题中能产生一 个更为信赖和合作的中国。
峰会后详细的41点联合声明列出了中美在一系列问题上的共同立场和观点，朝正确方向迈 出了一步。但是奥巴马2009年11月在北京的峰会也发布了类似的联合声明，只不过后来因为双方一系列刺激事件和举动而夭折，成为了一纸空文。两国都有各 自强大的官僚集团，他们仍旧互不信任，并且还制定了进行对抗的庞大计划，因此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2011年声明是否能比上一次声明存活更久。不同的政治 价值观和体系仍是障碍；不稳定的民族主义情绪仍是一个变数；体现在低人民币汇率和竞争上的经济保护主义不会消失；双方在亚洲的战略利益只有部分一致，而中 国的军事现代化将继续改变区域的力量平衡；各自的世界观仍存在差异同时在全球利益上仍然相互竞争：这些现实情况并没有因为奥胡的成功会晤而改变。
虽然以上这些原因使得某些人对中美关系的未来持怀疑态度，但是峰会的确也带来了迫切需 要的新稳定并提高了信任度，不过它却没能建立一种新的制度化的沟通机制来贯彻双方的长篇联合声明。双方关系仍然将通过定期代表团交流和短暂的互访来推动， 但实际上需要的却是建立一个新的工作组制度，使双方能够全年365天在双边、职能、区域和全球问题上开展实质性合作。
放眼未来，双方的合作可能以一种“平行”而非联合的方式进行。无论问题是朝鲜或伊朗、 是贸易还是货币差额、是释放在押的异见人士还是改善新闻自由，北京能否按照美国设定的程序与之开展合作，都将受到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和官僚集团的严重影响。 中国军方、国内安全和情报部门、受保护的国内工业以及共产党宣传机器都从抵制美国影响中收获了利益；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从保持与美国的对抗关系中获益良 多。从这个角度来说，美国军方、情报部门、国会中的保护主义者和仇外分子、人权团体和国内其它行动者也将从与中国的敌对关系中获得利益。
尽管这些国内的行动团体无疑将发挥制约作用，但在目前双方看起来都对会晤的结果表示满意。对他们是否能将已改善的氛围转化成实际收益我们仍将拭目以待。
沈大伟是乔治华盛顿大学政治学和国际事务教授以及中国政策研究项目主任。他同时也是华盛顿DC布鲁金斯学会海外政策研究项目和北亚政策研究中心（the Foreign Policy Studies Program and Center for Northeast Asian Policy Studies at 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 in Washington, DC）的高级客座研究员。
耶鲁大学全球化研究中心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