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世界揭竿而起——中篇

愤怒在埃及、约旦、也门和中东地区蔓延开来。示威者吁求国际社会支持其民主诉求和经济改革。本期三篇的耶鲁全球系列文章将探究阿拉伯民众运动的含义。任教于印弟安纳大学的贾姆希德•K• 乔柯西(Jamsheed K. Choksy)和卡箩尔•E•B• 乔柯西(Carol E.B. Choksy)在中篇里指出,长期以来谋求在中东地区推行伊斯兰统治的伊朗迅速抓住此次动乱所带来的契机。伊朗自豪地公布了在中东地区的“支持抵抗”(supporting resistance)政策,向穆斯林世界播发新闻、提供奖学金和社会媒体上布告,同时又暗地里向哈马斯、真主党和穆斯林兄弟会之类的组织提供资金。遭到流放的伊斯兰领导人们渴求在突尼斯和埃及的政治舞台上有一席之地,而如果宗教统治打败世俗的代议制,那么,伊朗会预见自己成为一个主要的政治代理人(powerbroker)。本文的两个作者强调,伊朗要说服逊尼派阿拉伯人去欢迎什叶派神权政治的严苛统治将会是困难重重。——耶鲁全球

阿拉伯世界揭竿而起——中篇

压制国内民主诉求,无妨伊朗支持埃及暴动
贾姆希德•乔柯西(Jamsheed K. Choksy),卡箩尔•E•B•乔柯西(Carol E.B. Choksy)
Friday, February 4, 2011

 布卢明顿:突尼斯为新政治秩序而抗争,埃及在随后一周又爆发起义,约旦和也门的抗议声也在高涨,全世界开始关注这些发展所预示的结构性转变的影响。当以色列为埃及和约旦的伊斯兰激进分子可能登上权力高位这一危险而忧心忡忡时,伊朗却振奋不已,欢迎这些起义并提供资助。伊朗的自负也许还为时过早,但阿拉伯世界的动乱着实给德黑兰带去重重机遇。当然,要说服阿拉伯人接受伊朗式的伊斯兰激进主义,仍旧存在着相当的困难。 

至少从目前看来,阿拉伯公民联合起来反对他们独裁元首的主要因素是自由与社会经济状况良好运行,而非激进的伊斯兰教义,尽管这些国家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们认为是人们的注意力正在转移。另外,阿拉伯人意识到,伊朗领导人们在2009年夏秋曾暴力干涉他们本国国民对自由的渴望。一些阿拉伯抗议人士甚至从伊朗的志同道合者的抗争中获得启示。
 
然而,伊朗的阿亚图拉们,包括阿里·哈梅内伊(Ali Khamenei)、艾哈迈德·哈塔米(Ahmad Khatami)和穆罕迈德·塔齐·梅什巴·亚兹迪(Mohammad Taqi Mesbah Yazdi),均声称他们在30多年前领导的伊斯兰革命是阿拉伯平民运动的典范。德黑兰的强硬派利用阿拉伯人的不满情绪,提议应当由神权政治来指导从突尼斯到萨那的变革。毛拉们将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视作其支系伊斯兰组织(Al-Jama‘a al-Islamiyya)和基地圣战组织(Al-Jihad)之流,将约旦的伊斯兰行动阵线党(Islamic Action Front),看作是他们的革命接班人。因此,他们宣称,“阿拉伯世界正在发生的事变,表明中东是建立在伊斯兰教义之上的。”他们设想由穆斯林神职人员领导的阿拉伯政府,比如以伊斯兰法学权威(velayat-e faqih)为执政根据的伊朗、或者是由什叶派担任最高领导人的政府。
 
阿亚图拉们知道,跟伊朗的年轻人一样,突尼斯、约旦和也门的年轻一代有更多的渠道接触除宗教以外的东西。因此,神职人员也通过官方网站、Facebook和Twitter(这些渠道将社会现状各异的逊尼派阿拉伯人联系起来),进入到信息时代当中,因而也容易受到影响,变得激进。伊通社(Islamic Republic News Agency)以及半官方的迈赫尔通讯社(Mehr)和法尔斯通讯社(Fars),代表伊朗领导人的意志,辐射到整个中东。然而,毛拉们超乎寻常的影响不仅仅是实质上的。德黑兰向阿拉伯学生提供许许多多的奖学金门类,让他们在伊朗的大学和宗教学校里就读。伊朗赞助很多泛伊斯兰组织开展传教工作,并主持这些组织集会。
 
因此,在许多阿拉伯人眼中,伊朗的神权政治家是站在受国内政客和外国剥削者压迫的穆斯林一边。毋庸置疑,伊朗和一些阿拉伯的新闻媒体在报道上相呼应:“亲西方阿拉伯国家危如累卵”、“美国在阿拉伯世界的多米诺骨牌纷纷倒下”。埃及、约旦和也门动用武力镇压示威游行,被别有用心的怪罪到“听美国使唤的以色列”头上。
 
伊朗的领导人希望,发生在阿拉伯国家的事变,将与他们所宣传的创造一个统一的穆斯林的中东相契合,这是指望德黑兰得扛起反对西方的大旗。伊朗国会发言人阿里·拉里贾奇(Ali Larijani)表示:“我们的国会,支持突尼斯人民和埃及人民的起义,这是高尚者的革命。”新近任命的外交大臣阿里·阿克巴尔·萨利希(Ali Akbar Salehi),宣称伊朗的愿望是:“埃及人民的崇高目标、国家需要、光荣复兴,可以在不久的将来得以达成。”为免所有这些被看成是伊朗人的洋洋自得,伊朗重申其外交政策,包括:“支持中东地区的‘抵抗’”。
 
这种特殊的伊朗政策已经实施了好几年了。美国政府以及直接参与外交和国外援助的私人部门都目睹了伊朗的财政和意识形态延伸到阿拉伯世界。华盛顿一位经验丰富、经历过许多国家政治不稳定形势的高级官员评论道:“在美国和沙特阿拉伯的援助覆盖那些地区之前,伊朗的物力和人力早就得到当地人们的认同和忠诚。”
 
伊朗暗地里向埃及穆斯林兄弟会提供数百万美元的资金,支持其政治和宗教行动。与真主党在黎巴嫩南部的行动类似,伊朗直接通过穆斯林兄弟会,向埃及的中下层群众灌输激进主义思想。伊朗的资金,同样也帮助穆斯林兄弟会在街头抗议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这次起义也让34位兄弟会领导人逃过埃及的监禁,他们很感激德黑兰。一位著名的、刚越狱的兄弟会领导人艾萨姆·埃尔—埃利安(Essam el-Erian)预言:“你可以将此次事变称为伊斯兰革命。”
 
同样的,伊朗的外交官员和新闻媒体宣布,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传教士拉希德·加努希(Rached Ghannouchi),在外流亡二十多年后返回突尼斯。在加努希流亡伦敦期间跟其取得联系之后,伊朗的毛拉们,希望加努希可以将伊斯兰复兴运动(Harakat al-Nahda al-Islamiya, Islamic Renaissance Movement)推向突尼斯的政治前台。根本上讲,德黑兰希望通过加努希来实现的,就像阿亚图拉鲁霍拉·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从巴黎返回伊朗的那样:由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接管政权。
 
真主党秘书长赛义德·哈桑·纳斯鲁拉(Seyyed Hassan Nasrallah)不仅在库姆宗教圣地接受训练,随后还在德黑兰的组织里担任代表。真主党从一个反抗以色列的军事组织,向接受伊朗指导、街头生存能力强、什叶派政党转变,在黎巴嫩政治中拥立国王,这对于伊斯兰共和国外交政策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胜利。毛拉们大肆宣扬伊朗—真主党联盟,是一个遵从原教旨主义者的、伊斯兰教主义者的、反击温和的逊尼派阿拉伯人的联盟。
 
同跟阿拉伯半岛的基地组织的合作一样,伊朗越来越多地跟占领也门和沙特阿拉伯交界边境的什叶派反政府人士合作。尽管什叶派毛拉们并不完全信任这些恐怖分子,但他们毫不犹豫地利用他们来建立另外一条阵线,通过暴力和街头反抗来把德黑兰的影响和意识形态传播到萨那和其它城镇。他们要将阿拉伯半岛变成是什叶派的和伊朗人的。
 
33年前,伊朗人一齐为自由奋斗。他们希望驱逐君主,建立起一个代议制的、宽容的社会。但随着霍梅尼及其同僚夺取了控制权,强制推行一个对内专制、对外反西方的伊斯兰国家时,他们的愿望就落空了。霍梅尼的手段比伊朗寻求多元化的政治家们更为高明,他首先声称他将实现他们的愿望,而当他们一旦服从他至高的领导权时,他就残忍地将他们清除出政治舞台了。他的政府继承人们对可以利用的阿拉伯中东地区的追随者们,也采取了同样的策略。
 
正当美国和欧盟仍在为突尼斯、开罗、阿曼和萨那的游行示威和为贝鲁特的新秩序而惊讶,小心翼翼地作出反应而不是先发制人时,伊朗决然地采取行动。事实证明,德黑兰最高领袖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和其它政治代理人在统治方面比一般的阿拉伯政治家和统治者更为固执。他们致力于影响阿拉伯国家所发生的事变,试图让这些国家走向宗教统治而非世俗的代议制政府,由此“诞生”一个由伊朗唱主角的“新中东”。
 
唤醒阿拉伯人反对亲西方的专制政府,标志着世俗民主制与伊朗神权政治之间新斗争的开端。西方站在岌岌可危的政权一边,处于守势,面临着一条严峻的道路,在其优先方向上面存在着无法避免的变化。美国和欧盟,如何应对阿拉伯人的愿望和伊朗人的挑战,在决定整个中东未来的过程中,将是很重要的因素。

 

贾姆希德•乔柯西(Jamsheed K. Choksy),印第安纳大学伊朗、欧亚中部、伊斯兰和国际问题研究教授,中东研究中心前主任。他同时也是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国家人文委员会(National Council on the Humanities)的成员。卡箩尔•E•B• 乔柯西(Carol E.B. Choksy),印第安纳大学战略情报和信息管理的助理讲师。她同时也是IRAD 战略咨询公司的CEO。本文系他们个人观点。
耶鲁大学全球化研究中心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