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首次断然拒绝中国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缅甸残暴镇压民主运动,军政府把国家的英文名称从Burma改成Myanmar,自此中国就成为军政府的主要支持者。由于西方的制裁,军政府依赖中国获得贸易、武器装备和基础设施方面的支援。最近,缅甸总统宣布,暂停在伊洛瓦底江上与中国合资修建合流大坝(Myitsone Dam)的计划。缅甸专家贝尔迪尔•林特勒认为,这显示了缅甸军政府对中国完全没有幻想,或至少是仅仅为了获得西方的援助而有意跟这强大的邻国疏远。该举动可能会给军政府带了某种程度的合法性,因为该项目下产生的百分之九十的电力将供应中国,缅甸国民包括诺贝尔奖得主昂山素姬都抗议项目带来的环境损害。但是,一边打“中国牌”,一边镇压国民要求的民主改革,并不足以让态度批判的西方满意。——耶鲁全球。

缅甸首次断然拒绝中国

搁置中国的大型水电大坝可能是向西方示意
贝尔迪尔•林特勒 (Bertil Lintner)
Monday, October 3, 2011

 

清迈:如今亚洲各国都日渐担心中国不断增加的自信,缅甸此时拒绝中国的大型水电大坝工程提出了新问题:这是在压迫型国家内市民社会罕有的胜利么?这是否意味着国内就国家依赖中国这一问题存在争论?无论答案如何,在与亲密盟友的项目上的公开异见显示了中缅关系上的新阶段。

9月30日,缅甸新任总统登盛对国会发言,宣布中止与中国在缅甸北部修建巨型水坝的合作工程,因为“它与民意相反”。该合流大坝工程造价三十六亿美元,高度在世界各大坝中将排名第十五,会淹没766平方公里的森林,面积比新加坡还大。

我们不清楚,缅甸是否在公布决定之前征求过中方的异见。1988年,缅甸屠杀支持民主运动的示威者,西方将缅甸政府拒之门外,自此缅甸就依赖其强大的北方邻国获得贸易、政治支持和武器供应。

公众意见可能发挥了作用。根据2006年达成的协议,合流大坝产生的百分之九十的电力将输送到中国。对环境破坏的愤怒推动了人民对政府的反对,这在该国已多年未见。对于大坝所在地区的主要少数民族克钦族来说,该坝是扎在他们心口上的利刃。民主派领袖昂山素姬在背后支持反对修坝的运动。许多人利用“脸谱”(facebook)——反政府人士的新工具——来发表意见。

缅甸国内不能公开抗议示威,但“拯救伊洛瓦底江”的会议还在多次在仰光召开了。缅甸流亡人士在缅甸和中国大使馆外进行了反华的示威抗议。反华情绪在缅甸日渐增加,尤其是在中国影响最大的北部地区。根据克钦省的报道,在克钦独立军与政府军的敌对爆发后,许多在该省工作的中国国民,包括贸易商人,都逃回了中国。

但是,公众意义从来都不是影响缅甸政府的强有力因素。缅甸政府不想冒险引发另一轮跟2007年僧侣抗议运动相似的反政府示威,从而带来更多国际社会的谴责,还有欧洲与美国的制裁。

中国对缅甸的影响日渐增加,军队内部对此有所不满,这更可能是搁置修建水坝行动的原因。

历史上缅甸跟其北方邻国就有着紧张的关系。自1949年中国建国到1962年,北京跟吴努总理领导下的不结盟民主政府维持着友好关系。缅甸是在共产主义国家圈子外第一个承认北京政府的国家。1962年奈温将军发动军事政变,北京长期以来就对这位极具野心但有时无法预测的将军心存警惕,准备好全力支持作为反对派的缅甸共产党。

军政府为了转移公众对日况愈下的经济的愤怒,策划了1967年的反华暴动,为中国介入提供了借口。1968年元旦,武装的缅共从中国云南省进入缅甸东北部。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国投入到缅共运动的资助比在任何印度支那半岛之外的共产主义运动都多。

1971年,一个秘密电台“缅甸人民之音”开始在与云南接壤的边界地区广播。上千中国人不断跨越边境,为缅共提供支持。

1976年毛泽东去世,随之而来的是权力转移到实用主义者邓小平,标志着中国开始停止对缅共的大规模支持。支持该地区的革命运动不再是北京的利益所在。但中国仍然觊觎缅甸的森林、丰富的矿藏和天然气,以及水力发电的潜力。

中国对缅共资助的终止带来了在中缅地区更友好的关系,在1988年缅甸血腥镇压民主运动之后,这关系的发展起伏跌宕。到1991年,除了为缅甸提供大量的军事设施外,中国专家还参与了一系列基础设施建设。中方的军事顾问很快也到了,这是五十年代以来第一支驻缅甸的外国军事人员。中缅之间的边境贸易逐渐繁荣。

最近,中国向缅甸提供了低息贷款。在这因制裁而受创的经济体内,尤其是能源领域,中国的投资相当重要。例如,除了孟加拉湾的天然气管道外,中缅之间还设计了一条石油管道,让装载中东石油的中方货轮得以绕过拥挤的马六甲海峡。

对中国的严重依赖让许多缅甸的军方领导感到不安。那些领导不会忘记,他们曾经跟中方支持的缅共开战,他们的同志为中方武器所杀。昂林杜特是前情报人员,在2005年寻求美国政治庇护。 9月他在由缅甸流亡人士主持的网页“伊洛瓦底江”上发表的评论就是以那段回忆为依据的。

在登盛总统发表声明后,中国要求“对话”。但持怀疑态度的人指出,大坝背后的中国电力投资公司在2009年的内部报告指出,大坝的规模毫无必要,并提出放弃整个计划。中国还有其它合同,要修建另外六座在伊洛瓦底江及其分支上的大型水坝。登盛敢发表那样的公开言论,揭示了中缅关系之间的皱褶,以及缅甸可能希望平衡外交关系,也许回到之前的政策,保持严格的中立和不结盟。

有学术界的观察家称,北京对缅甸政府的影响是言过其实。正如身为作家和策略研究学者的安德鲁·塞斯所指出的,原因是中国“并没有像报道所说的那样,成功地获得缅甸的信任。”缅甸武器供应商的来源提供了证据:尽管自1989年来中国为缅甸提供了高达16亿美元的武器装备,缅甸政府近来转向俄罗斯、乌克兰和朝鲜,使自己的武器采购多样化。

缅甸新政府没有使国家民主化,而是选择打“中国牌”,希望赢得西方的支持。《曼谷报》上有一篇由某缅甸政府官员发表的不署名文章——据报道是得到缅甸最高层批准的——表明了缅甸政府的立场:“我们不想自己国家成为中国政府的卫星国家。但是,西方国家不应该把我们逼到走投无路,只能日渐依赖中国。”

在此背景下,“逼”意味着坚持真正的民主改革。从政府的角度,单是用中国做饵就可以改善与西方的关系,希望减少西方对政府的批评。

但缅甸政府有时间,而且再次重申,国家如何管理是内政。西方国家必须决定,他们要不要这样玩下去。

 

贝尔迪尔·林特勒是派驻泰国工作的瑞典记者,同时也是几部与亚洲相关的作品的著者,其中包括《热血兄弟:亚洲的犯罪地下世界》(Blood Brothers: The Criminal Underworld of Asia)和《伟大领袖,敬爱的领导人:解密金氏家族统治下的北韩》(Great Leader, Dear Leader: Demystifying North Korea under the Kim Clan)。可通过电子邮件(lintner@asiapacificms.com)联系作者。
耶鲁大学全球化研究中心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