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地震之后的日本——上篇
和地震的余震一样，随着地震、海啸、核危机三重灾难，日本几乎每天都会遭遇经济警告和其他方面的小警告。本期上下两篇的耶鲁系列文章指出，正在进行的日本经济政治体系变革将会永久地改变这个国家。新闻记者丹尼尔•斯奈德（Daniel Sneider）在上篇中分析到，虽然日本人民在危机中十分团结，作出牺牲，国家还是承受了治理的失败。政治家们各持己见，形成僵局，外交政策问题还有待商榷。争议的主要问题是，核能在日本的未来能否发挥作用。日本作为技术强国的发展是依靠核能来确保能源供应，而现在的冲突是，是要行动起来拯救这个国家，还是保护核能方面的长期投资。产业的垂直整合造成了过度依赖，阻碍了替代能源的发展。建立一个务实领导下的新政府可能会带来更稳定的治理。——耶鲁全球
3-11地震之后的日本——上篇
三重危机之后，日本的政治在核能上形成僵局
Wednesday, October 5, 2011
东京消息：在今年3月11日，日本受到三重灾害袭击。千年一遇的地震震动了本州岛的北部。惊人的海啸卷走了沿岛东北部太平洋沿岸的整个居民区。海啸过后，留下了一个不再发电的核电厂体系，造成熔毁，其放射性后果至今还没有完全控制住。
日本人用“3.11”来指代这些灾难。这令人想到9 .11，唤起的不仅是这两起事件的突发性和可怕的本质，还有其持续的、变革的性质。3.11后我第一次访问日本时，发现这个国家仍然完全陷在灾难之中。六个月前发生结构性转移，让地震后几乎没有一天没有余震，几次强大的余震足以让我的东京酒店房间像指针一样晃动。东北部复苏缓慢，所有居民区都在思考，他们是否还有前景。
最大的问题是，福岛核电站的危机仍然没有解决——冷关机不完全，日本报纸每天发布从工厂向外蔓延的辐射地图。日本的54个核电厂中只有十几个还在运行，这迫使大家调暗办公室灯光，关闭厕所内的电动干手器，并采取其他节电措施。
日本领导人在这个3.11后世界中几乎只关注国内事务。一个资深外交部官员告诉我，除了越发担心全球经济命运和随之而来的国内经济放缓之外，政府的外交政策目前只有“维持现状”，避免任何能转移手头事务注意力的事情。经济复苏的同时，最迫切的问题是核能源的未来，而核能是争取日本政治、社会和经济未来的主要舞台。
治理的失败加剧了这些问题。日本执政党民主党在2009年结束了半个世纪以来保守的自民党的统治，但一直无法提出改革议程和展现领导力。总理野田佳彦是第三位民主党总理，而民主党举步维艰，面对党内部的深度分歧，议会两院的控制权分化，还有与强大的官僚机构及其盟友——包括部分媒体——的僵持对立。
日本似乎长期在党派政治和僵局的恶劣气氛中艰难喘息，这类似于华盛顿的情况。主流媒体长期以来是政治秩序的守护者，现在开始无情地追逐“丑闻”。这不是调查研究的成果，而是追逐政治贿赂的丑闻和线索，从而制造标题，让政治家难堪。
在3.11后的日本，所有这些因素都汇聚到关于核能的激烈辩论中。日本的电力工业系统是创造战后经济奇迹的典范。电力公司搞区域垄断，从工厂到电缆垂直整合，与经济产业省（METI）密切配合。该省不仅促进核能的发展——核电厂的发电量，日本在世界上名列第三，仅次于美国和法国——还是核能的规制者。大家都知道，串通一气的“核电村”里就有富裕企业支持的政治家，其中最强大的企业是东京电力，或称TEPCO。
在日本发展之初，这一体系运转非常良好。它整合资源，迅速响应国家目标，比如，它促进了20世纪70年代初石油危机后的能源节约与效率。但它未能推动替代能源的发展，其监管监督是出了名的松懈，这导致事故的发生，包括2007年在日本北部地震后的一家工厂停工。
当3.11来袭，首相菅直人成了“核电村”的俘虏。福岛危机后几个小时内，菅直人是官僚机构的众矢之的，他一边安抚越来越恐慌的日本民众，一边要求东京电力及其经济产业省的监督员控制工厂的事态发展。在他的敌人看来，菅直人是个不称职的领导，未使用官僚政治建立的机制，未使用其力量来处理危机。菅直人——尤其是在最近的采访中——认为自己在拖着一个合谋制度前进，让它行动起来拯救国家，而不是保护其在核能方面的投资。
最终，最坏的可能也许是避免了。但菅直人下台了，因为他被广泛认为——或是被基本敌对的媒体刻画为不称职的领导。多亏独立媒体将TEPCO现场新闻发布会公布到网上，在主流媒体上，日本民众也看到了一个无法做出安全规划，并且掩盖错误的公司。加上关于广岛和长崎原子弹爆炸的回忆，日本的反核情绪爆发了。
新上台的政府为更稳定的治理提供了一线希望。野田是低调的实用主义者和赤字鹰派，他已经恢复了一些官僚权力，试图开拓党派团结，并探讨与保守反对党形成“大联盟”，以应对国家的3.11后重建任务。在菅直人刺耳的反核消息之前，他略有后退，强调有必要重开已经关闭的工厂，避免明年春天的能源危机。
虽然波澜不惊，战争仍在暗中进行。几周内，野田任命的经济产业省大臣被迫辞职，原因是他说，福岛工厂周围的撤离区已成为“鬼城”，媒体极力抨击该评论，有点奇怪地指责这句话不够敏感。他又对媒体火上浇油，参观工厂后，私底下说了一个关于放射性的笑话，这又被报道了。日本独立媒体认为把矛头指向他是因为他的反核立场。
国会多次要求TEPCO 提交事故手册的副本，但交上来的却是经过重大修改的文件。这激怒了议会成员。前民主党首相鸠山由纪夫向我展示了涂黑的文件：“有相当多的问题，东京电力公司仍然没有告诉我们答案。我相信政府应该坚持，而且现在必须更加强烈地坚持把这些信息交给政府。对他们阻挠主义的反应还不够。”
几天后，政府的核监督机构也参与进来。大型战斗展开了，题目包括到底是否要用公共资金来拯救Tepco，以及打破区域电力垄断的草案。
民主党有人私下里担心，该党已经从原来的目标让步至此，已经失去了吸引选民的能力，而选民仍然赞同改变。民主党一位高级领导人告诉我，虽然“野田是不错”，但他担心该党成为“自民党的镜像。”另一些人则认为，野田有钢铁般的脊梁，包括长期的改革，这是显而易见的。
日本人仍具有一个足智多谋，纪律严明的民族所拥有的力量，这些特征在地震发生后的初期显示出来。但他们迫切需要良好的治理和领导班子，从3.11后日本的震荡和废墟中开辟一条路径。机会的窗口仍然打开，但现在还很难说能开多久。
丹尼尔·斯奈德，前驻外记者，他是斯坦福大学肖恩斯坦亚太研究中心副主任。
耶鲁大学全球化研究中心2011年